第六章 沉璧:临终诗 (第2/2页)
李若昕的话越说越快。 “北燕狼子野心,只有集全关中之力才能把他们彻底赶出去。我在军中尚有一二亲信,只要我的死讯传出,他们就会持我印有太后印玺的诰命昭告天下,凡大唐土地之上的北燕人,皆杀之。” “jiejie不妥,这是……” 且不说没有任何一条计策在若昭这里需要jiejie以命相抵,再者,这般赤裸裸掀起屠杀,是将两国关系彻底置于血海深仇之中。 来不及了,李若昕抬眸示意月汐。 白衣女子了然,放下李腾冲一袭白衣翩然而出,径直飞至李若昭身后,一掌劈下。 “唔……” 李若昭话未说完就歪倒在月汐怀里。 长春宫的火势渐渐大了,火苗在遇到木质建筑后疯狂地向上舔舐着,顺着横梁和立柱。孩童的哭声撕心裂肺地响起,他想跑,却又因为母亲还在火海中,迟迟不肯迈出一步,只是害怕地在母亲怀里蜷缩成一团。 月汐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白色的系带,把李若昭牢牢绑在身后,隔着烈焰回望这位曾经的北燕王后,义宁长公主。 “孩子?” 孩子也不要了么? 李若昕摇摇头,嘴角的鲜血顺着已经干枯的唇瓣滚落。 “待会儿你飞出去还有一场恶战。我不能因为阿冲,就把你们置于险境,否则,三个人都走不了。”
她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声音喑哑。 “对不起……” 人潮鼎沸声围了上来,从长春宫炽烈的大火中,一袭红衣的女子抱着孩子,手握长鞭,在一众杀红了眼的北燕兵士中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风浪。 在那场北燕军血洗皇宫的变乱中,活下来的宫人并不多。只有个别从那场宫乱中逃出生天的人,在暮年之时终于敢提起当年事。 当年的义宁长公主,从长春宫血战至含元殿,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从北燕军手上抢到了天子传国玉玺,据说是脱胎于价值连城和氏璧的传国玉玺。 老人绘声绘色地和围成一圈的小朋友们说。 “和氏璧知道吧,就是那块卞和抱璞哭于楚山之下,三天三夜,泣尽至血的和氏璧。” 和氏璧确实在她的手上,一手抱着孩子,还握着那块硕大的玉璧,沉得很。 李若昕喘了口气,右手握着鞭子的地方滑腻腻的,全是血。 包围着她的北燕兵士见识了这位大唐公主最后爆发的力量,纷纷面面相觑,躲在她的鞭锋之外,裹足不前。 没有别的人了,只有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敌人。李若昕爬上含元殿前,蓦地想起昔年她与小昭钻进一个被窝里,窃读杨炫之作《洛阳伽蓝记》载北魏孝庄帝元子攸含恨而死前作的那首《临终诗》。 当时她们俩偷偷说什么来着的? 小昭说,“元子攸一生为尔朱氏所制,要么卧薪尝胆一雪前耻,要么便慷慨就义方才不辱名声。元子攸杀尔朱荣何等风光,为尔朱兆缢杀于晋阳佛寺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屈辱啊。” 要么卧薪尝胆,要么慷慨就义。李若昕抱着阿冲,站在含元殿前漫长的龙尾道上一级一级石阶上时想。 卧薪尝胆是不太可能了,倒是慷慨就义还能想一想。 也挺好的。 李若昕向西边的天空望去,残阳渐垂,只剩最后一点余晖,西方的天空铺散开如血密织的霞光。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 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她念着那首诗,抱紧了和氏璧,从含元殿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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