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乞丐 (第1/1页)

    云州城东直门，砭人肌骨的寒风刮过许匀汗毛根根倒立的面庞，城门之外原本秋意盎然的土地此刻早已银装素裹，反射的阳光刺得他晃眼不易视物。

    “我走了，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生病了。”

    “嗯，我知道了放心，情况危急刻不容缓，你快去吧。”

    “保重！”

    “保重！”

    突然，一道绿光从李清漪手中飞出，抛向许匀。

    许匀慌忙接下，定睛一看，竟是当初已经抵押给医馆的玉佩！

    他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却见随后一人二马，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狂奔而去，卷起层层烟土，只留下一句清丽的娇斥。

    “这个给你，以后如非必要便把我东西随随便便当了，我饶不了你！”

    许匀看着李清漪渐行渐远变得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些痴愣。云州城百姓已经不可能安然度过疫情，究竟有多少能活下来，就看往后如何发展了，他重新将玉佩挂回脖颈，转过身戴上厚大的口罩朝城内走去。

    云州城的道路上已经彻底没有了昔日的风光，虽然风景照旧是绚丽的，云湖边上的绿柳照旧是迎风而动的，但已经冷寂太多。

    许匀走在湖边，旁边倏然闯来一道人影，他着急地喊道：“喂！你干什么的，不知道现在戒严了吗？还不赶紧回去。”

    来人向他看了看赶紧走了，速度比方才还要快些。许匀正打算赶往下一户人家可又觉着不对劲，怎么这人回个家还跌跌撞撞的像没睡醒一样，腰也直不起来，于是脚下变换方向朝着那人跑去。那道身影回身看见许匀向自己追来，慌里慌张地加快脚步，竟跑了起来。

    许匀越发疑惑，喊道；“喂，你站住！你跑什么？”然而那人并没有停下倒跑得越来越快。许匀焦急，他几乎能肯定这是哪户人家里发病的人没去医馆而是跑出来了，当下也不再呼喊闷头朝人追去。

    那人一看许匀追得比方才还快，吓得神失魂落，虚浮的脚步更加凌乱，尽往被民房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小路上跑。可惜这人身体终究不济事，没要多久时间，许匀就把他堵进了死胡同里。

    离得近了许匀看清了他的样子——城里的乞丐，衣衫褴褛，因为跑步急促的呼吸已经克制不住气管里喷薄而出的咳嗽。许匀暗呼糟糕，这名乞丐怕是行乞的时候已经被人传染了。眼见许匀已经靠过来，那乞丐急忙双手举起地上的木头向许匀用力挥动。

    “你不要过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许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些，尽管他也已经口干舌燥：“没事的，没人会让你死的。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乞丐突然奔溃大哭：“我不信，你们都已经骗走好几个人了，说要带他们去看病结果再也不见人回来！”

    “不可能，他们肯定还在医馆里治病呢，我看你病得也不轻了，赶紧跟我走吧，还有的救。”

    乞丐依然摇头，带着哭腔喊道：“治什么病？他们根本没病！”

    许匀眉头一皱，本能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疑惑地说道：“没病？什么意思？谁带他们走的？”

    乞丐佝偻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他紧握手中木棒，指着许匀颤巍巍地说道：“就前些日子，官府的差役不由分说就押走了几个人，有人壮着胆子问要拉他们去做什么。衙役们只说他们生病了，要带他们去治病。可我们天天和那几人在一块，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病吗？”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中秋前几日。”

    许匀忽然想起自己阿爷就是在中秋庙会结束后开始发病，又问道：“那些官差有没有说过他们得了什么病？”

    “他们根本没病！”

    “好好他们没病，但你现在确实已经染病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大夫。”

    “我不去！我不想死！”乞丐又崩溃了，眼见没有退路挥动手里的木棒向许匀打去。

    “咻”

    一枝穿云而来的箭矢让许匀眼睁睁看着原本鲜活的生命突然在他面前绽放出娇艳诡异的血花。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乞丐的身体已经瘫软倒地，他直勾勾地盯着许匀，眼睛里满是怨毒神色，嘴角冒出的鲜血随着他尚未结束的咳嗽一滴滴喷向半空：“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许匀目瞪口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恍惚间他记起自己来这里是要带乞丐回去治病的，可为什么那么快那乞丐就发病身亡了呢？

    他呆呆地看着乞丐，看着他不甘的双眼，看着那没入身体的利箭，血止不住地从胸膛里汩汩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他身下的那片土地。

    一队人马从许匀身旁而过身上甲衣片片作响，抬起乞丐的尸体就走。许匀猛然回过神来，焦急地喊道：“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他，把他放下！”

    “滚！”回应他的只有官兵冷漠的斥骂还有势大力沉的一脚。带队的长官看了一眼许匀身上的衣服说道：“医馆的大夫不好好待在医馆里给人治病跑出来做什么？快滚！”说完收拢队形后领着士兵朝胡同外走去，只剩下身后被踹得人仰马翻的许匀躺在角落里喘不过气来。

    许匀的的确确有些喘不出气，那一脚踹得他胸口剧痛，眉毛都快皱到一处去了。他想不通，不是已经去求援了吗？这儿的百姓不是应该有机会能继续活下去了吗？为什么他还是死得那么快？

    ······

    回到家的许匀闷闷地坐在床上，脑中不停闪过乞丐凄惨的死状，心底的疑问也被深深压下。

    三日之后，一队人马自城东方向滚滚而来，领头的正是李清漪。

    随着李清漪带来的大量大夫加入到病情的治疗中，医馆里早已筋疲力尽的大夫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匀看着眼前这位风尘仆仆的少女，突然生出佩服的情绪。这里可不是他那科技发达的世界，一个年岁尚且不大的姑娘居然能在贼盗环伺的群山之中翻山越岭，没有被强盗剪径，没有迷失方向，也没有忍受不了深林中的毒虫野兽而逃避，比自己可实在是强得太多了。

    大概是因为她会武功吧？许匀又记起那天李清漪登上山崖的佼佼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