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舍录_楔子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楔子 (第2/2页)

皙手腕上,一只翠绿色的镯子,与唐茵记忆里她母亲嫁妆匣子里的那只如出一辙。

    “吴婆婆,您和我母亲……”

    唐茵本想问吴婆婆与自己母亲的关系,却突然觉得,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纤纤玉手,隐隐的加重了份量。

    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就反复告诫过唐茵,事无不可对人言,旁人没径直告知的事,定是有不可说的因由,不必强问,否则,轻则失友,重则替人顶罪。

    唐茵年幼叛逆时,曾多次挑衅父亲权威,当然,也包括这句告诫,结果,无一不与父亲所言相合。

    “好的,吴婆婆。”

    想到父亲的告诫,唐茵忙礼貌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冲吴婆婆点了点头,抬脚往租屋的方向飞奔而去。

    是《凤还巢》。

    虽然她不知道,吴婆婆放这曲儿是有什么隐喻或特指,但母亲一定知道,而且,必须立刻、马上知道。

    ……

    巷子不长,唐茵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吴婆婆缓步走到那把她已经坐了三十年的榆木椅子旁边,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裁纸刀,放回了那株含苞的病梅旁边,抬头,看向了路对面那栋小楼的二层。

    小楼的二层,有个不知用什么颜料涂成了红金色的阳台,只在意属殖民地才会有的巴洛克式落地窗与这个徽派风格浓郁的街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脸色惨白的瘦削男人,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开窗户,隔着巷子里的几乎要凝成实体的寒冷与穿着真丝旗袍的吴婆婆对视。

    许久,男人叹了口气,用他那浸染了哈瓦那雪茄和罗马热红酒气息的沙哑嗓音跟吴婆婆问了一句,“值得么,瑾淑?”

    “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吴婆婆笑着叹了口气,摇着头坐回了她的榆木椅子上,顺手抓起黄玉碾,继续磨起了珍珠粉来,“这些年,辛苦你了,阿四。”

    “辛苦也没等到你回头。”

    被称作阿四的瘦削男人嗓子里突然发出了近似信鸽的“咕咕”声,看向吴婆婆的目光里满溢温柔,“还是说,你已经改了主意,愿意埋在我家祖坟里了?”

    “还是把我种在鹤鸣坟边吧。”

    “就算他已经轮回,不能再给我剪枝,能守着他,我也心安。”

    吴婆婆没有抬头,就好像她正在议论的,是旁人的生死,“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

    “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你要是先死了,我就去给你守灵,守到那个逆子回来跪你,或者,守到死。”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吴婆婆的回答,显然在他意料之中,亦或者说,他明明知道结果如何,也还是想再做些挣扎,听她亲口把拒绝说出来才肯死心。

    “我当了五十年吴玉芝,也没明白该怎么做,才能给人类当好母亲。”

    说这话的功夫,吴婆婆已磨好了所有珍珠,开始修剪盆景,“像现在这样,仿佛也没什么不好,他不用为了我的死难过,我完成了对他母亲的许诺,多年前,跟隐舍那边立下的契约,也可以有个终了。”

    “可你是为了他好!”

    听吴婆婆说不怪自家儿子,男人生气的摔了手里的咖啡杯,咖啡在地上喷溅四散,宛然一朵死在了秋末的紫龙卧雪。

    “日子的好与不好,终究是要自己品的,我觉得好的事,未必旁人也觉得喜悦。”

    “我当时蠢笨,想不明白对一些人来说,灿烂的死胜过庸碌的活,只是想着,他是她的儿子,比起上战场也扛不动枪变成旁人的拖累,还不如体体面面的待在北平,多赚些大洋,也不是不能贴补前线。”

    提起旧事,吴婆婆的脸上不自觉的显露出了落寞,很显然,她只是嘴上说着可以理解那个被她称为儿子的人,但在心底里,还是执着的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没错,“就像我也理解不了鹤鸣,觉得他蓄须明志是个很孩子气的事,就像鹤鸣也讨厌我,觉得我给日本人唱戏是没有风骨。”

    “可风骨是什么呢?”

    “唱一台戏,得三十块大洋,买三大箱子弹,结果几百条狗命,不比自己身陷囹圄,等旁人拼上钱财性命搭救划算么?”

    说到这里,吴婆婆突然笑了一下,低头,优雅的抚平了旗袍的边角,然后,细心的摘下了自己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放在了病梅盆景的旁边,“帮我还回隐舍,告诉掌柜,瑾淑履诺了,若……有朝一日,我家逆子登门滋事,只消使人打出去便好,倘有冲撞,万望担待……”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