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春风客_第五章 戴面具的楚客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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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戴面具的楚客 (第1/3页)

    初新右手掌心朝上,往前微微一送,示意千面人说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成为另一个人?哪怕在你一生的某个片段里,有一瞬间,你告诉自己:我要是他该有多好。”千面人在问初新,可眼睛却瞧着地面出神。

    “想过。”初新的这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谢谢你如此坦诚,我想恐怕所有人都这么想过。”

    成为富翁,成为名人,成为将军,成为皇帝,成为倾国倾城的美人,成为运筹帷幄的策士。成为另一个看起来过得比你精致潇洒得多的人,这样就能享受更好的生活,拥有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

    谁没有这么想过呢?

    千面人继续道:“我原本是楚地南部一个部族的穷小子。部族最受尊敬的是首领和巫觋,他们有最多的钱,娶最好看的女人,我家采来的药材,几乎一半以上都献给了他们。”

    他脸上的面具都像是有了神采,感染着低沉的愠怒。

    他自嘲道:“也许有人生来注定拥有一切,而有些人却连活下去都很不容易。”

    宋云在点头,他望了一眼初新,发现初新也在点头。

    “后来,我喜欢上了部族里的一个姑娘,那时我想,或许拥有她,我的人生就没有遗憾了。”千面人的声音出现了起伏,这起伏让宋云想起了他十年前死在病榻上的初恋,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千面人有很深的遗憾,他又瞥了一眼初新,初新仍然认真地听着千面人的话。

    他在想什么?他会不会也想到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人?

    曾经的喜欢总是带给人最多的遗憾。

    “她嫁给了首领。”

    宋云和初新都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谁也不会唐突地打断道:“我早就知道是这样。”

    一个人在回忆不太温柔的过去时,最好的做法就是安静地听着。

    千面人的喉咙里钻出了奇怪的腔调,他突然咆哮:“可那个人已经五十岁了!他五十岁了!”

    宋云和初新沉默着。

    老夫少妻,一夫多妻,可能过去现在将来都会存在,其中或许有真挚的爱,有让人称颂的故事,但夹杂着的,恐怕是更多的妥协与无奈。

    “后来,在一次祭祀前,我偷偷杀了一个巫觋,戴上他平时戴的面具,模仿他祭祀时的口吻,说我看到了神的旨谕,要更换首领,部落才能继续繁荣发展。”

    “你成功了?”宋云忍不住问。

    “不,首领并没有那么愚蠢,他知道所谓的神谕都是假的,他利用巫觋维护自己的统治,巫觋则利用他保有自己的地位和财富,所以所有从巫觋嘴里说出的神谕,都不可能对他不利。”

    “所以你就被揭穿了?”初新也插了一句嘴。

    “倒也没有,有不少人相信了我的话,与首领起了冲突,我趁乱逃走了,”这段不堪的往事,被千面人用平静的语调演绎到了结尾,“我也确实尝到了扮演别人的甜头,我就想着,如果我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声音变成了另一个人,再把那个人杀掉,我岂非就拥有了他的一切?”

    宋云和初新都察觉到背脊在发凉,双臂的汗毛正一根根竖起。

    杀一个人,成为这个人,拥有这个人拥有的一切,等到厌倦了,就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是千面人生存的方式。

    “这真的行得通吗,”宋云不解地问,“我是说,你扮成别人,就不会被他周围的人识破吗?”

    千面人轻蔑地冷哼一声,反问宋云:“你觉得人们究竟是通过什么来认识一个人的?”

    宋云闭上了嘴。

    如果每个人都能透过皮相看到灵魂的样貌,古往今来就不会有这么多美人计和所谓的红颜祸水了。

    “你明明可以高枕无忧的,可为什么要成为千面人,表演滑稽剧呢?一旦成名,不是更惹眼吗?”初新突然问。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没有戴过那么长时间的面具,”千面人的声音里渗出了许许多多的无奈,“只有演滑稽剧时,我才感觉我是我自己。”

    初新沉吟着这句拗口的话,忽然抬起头对千面人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受。”

    “你明白?”

    “是,很多时候我也这么想,我觉得只有在喝酒时,我才是我自己。”

    那一刻,千面人在初新的脸上看到了很多东西,初新也从千面人的眼中读到了不少话语。

    人岂非都是戴着面具的。

    只不过少部分人戴着有形的面具,绝大多数人戴着的面具却看不见,摸不着。

    只有用一些特殊的办法摘掉面具,一个人才成了他自己。

    千面人忽然问初新:“听完了我的故事,你还是想杀我吗?”

    初新摇头道:“我根本没有想过杀你,你的生死自然有人裁定,但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那你放我走吧,我永远离开洛阳城,不会再做坏事了。”

    这是一句真诚的话,用真诚的语气诉说着。

    初新还是摇着头,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愤怒。

    千面人在初新眼中看到的,是怜悯,是同情,在撕扯着千面人的神经。

    那明明是理解的眼神,明明是想给他机会重新开始的眼神。

    千面人双手的青筋暴起,冲着初新怒吼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难道你会因此有什么损失吗?”

    “我不会有损失,可你杀了很多人,必须要受到惩罚。”

    这是初新的回答。

    千面人怔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爱管闲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被宽恕。

    他问初新。

    “杀人偿命,这是公理,也是正义。”

    这是初新的解释。

    人和人的生命是平等的吗?那为什么有人生来踩在人上,有人却命中注定居于人下?

    这是不是说明人与人并不平等?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人杀人便不用偿命?

    千面人想不通,他凭自己的努力从人下人变成了人上人,是不是该有一些特权?

    他问初新。

    “公理必胜,正义永存,即使有人通过特权免于惩罚,那也只是一时的,”初新说得很慢,他的声音像远山上的云朵,“总有一些像星盟这样的存在,无论你地位多高,武功多好,逃得多快多远,都会追赶着你,让你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其实他很多时候也会怀疑,怀疑是否所有的恶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不敢在怀疑之上更进一步。

    他怕自己会动摇。

    千面人笑了,大笑。

    初新和宋云都能从声音分辨出他在大笑,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根本不夸张,像是简单的嘴角上扬,却一点儿也不像是大笑的样子。

    初新不明白千面人为什么笑。

    他明明已经是穷途末路,他所有的秘密明明都已经被揭开,难道他疯了?难道他在事情败露的那一刻彻底在心理上溃败了?

    千面人突然盯着初新,眼光如刀:“你的确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正义永存,所以你才会伏法受诛!”

    他还在笑,初新却笑不出来了。

    千面人忽然吹了一声很响的口哨,捆得结结实实的宋云催促初新赶紧抓住千面人,可已经晚了,两列虎贲军赶到,迅速地围住了初新。

    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初新插翅难飞。

    初新想解释,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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